最近，经国务院同意，人民银行联合相关部门印发了陕西铜川、浙江丽水和四川成都三地的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总体方案。三地方案的出台是深入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关于大力发展普惠金融和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大举措，具有重要意义。方案的顺利实施有望探索出符合我国不同地区特点、对全国具有指导意义的普惠金融服务乡村振兴的有效路径。
我国在农村金融或普惠金融领域的改革探索一直没有间断。这些改革为推动普惠金融发展积累了重要经验。
第一，要坚持政府引导的原则。普惠金融本质上是要解决金融服务的排斥问题。出于风控和成本效益的考虑，农村居民、新市民、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等微弱经济体很容易被排斥在金融服务体系之外。虽然我们希望市场能够通过产品创新等来解决这个问题，但创新需要良好的金融政策环境和基础设施保障，需要政府适当地发挥作用。在过去的改革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凡是政府能够持续发挥作用的，改革的成效都比较突出。一是政府发挥引导作用有助于突破现有的条条框框、获得满意的结果。二是改善基础设施，特别是建立健全信用体系，需要政府直接投入。金融排斥往往与不完善的金融基础设施密切相关。农村落后的基础设施导致农村金融服务成本高、缺乏商业可持续性、形成区域性排斥。政府的直接投入有助于改善农村基础设施、提高金融服务的商业可持续性。三是建立稳定的改革队伍，持续深化改革，需要政府持续发挥作用。当然，需要强调的是，政府发挥适度的作用。在市场发育比较成熟的地区，政府可以放手让市场发挥作用；在市场发育不够成熟的地区，政府仍然需要发挥更大的作用。
第二，要充分发挥数字化优势。金融改革实践已经证明，基于数字化的金融创新可以大幅降低金融服务成本，扩大服务半径，提高服务的便捷性。而数字化金融创新的基础是大数据平台的建设。大数据平台能整合各部门、各类型数据，使数据发挥最大效用。因此，建立大数据平台成为普惠金融或农村金融改革的主要抓手。例如，浙江丽水和广西田东等建设了农村家庭信用信息系统，浙江台州和宁波、江苏泰州等已经建成了比较完备的小微企业信用信息系统平台，这些平台在改革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大数据作为一种新的生产要素参与金融服务，在数字普惠金融领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需要指出的是，大数据有效应用的基础是良好的数据治理，涉及数据的采集、存储、交易、使用、保护等诸多方面，尤其要重视数据产权和个人隐私的保护。
第三，要打造服务微弱经济体的金融能力。这种金融能力包括政府制定农村金融政策的能力、金融机构服务三农客群的能力，以及农户和小微企业主自身的金融素养等。忽视农村金融能力的提高，将很难改善农村金融服务状况。部分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将金融能力提升纳入改革事项，包括开展干部金融知识培训、消费者金融知识普及、金融消费者权益保护、金融信用修复等，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第四，要建立完善的普惠金融服务体系。金融产品和服务与农村居民和小微企业的需求不匹配也是农村金融发展的一个重要障碍。完善的普惠金融服务体系应包含不同专业类型的金融机构、适合于各种细分市场的金融产品、线上与线下相结合的金融服务、金融机构之间有序竞争的机制。普惠金融服务体系的逐步完善为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建立良性的金融生态提供了保障。
第五，要超越单纯的金融服务，拓展多元服务场景。农村金融服务的目的是改善农村居民的生活质量、提高农村消费者的金融健康水平。这就要求金融服务要坚持以人为本，兼顾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有相当多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提供的服务实际上不限于金融服务本身。例如，一些地区的信用村、信用乡、信用县建设实际上包含了社会治理的功能，一些金融机构在数字化平台的基础上建立电商平台为客户提供商品销售服务，等等。
尽管普惠金融改革的经验和成果已经在不同的地区逐步得到推广应用，也产生了良好的效果，但是我国普惠金融的发展也面临新问题和新情况，需要更加深入地探索。
一是从提高可得性、覆盖面转向高质量发展。虽然普惠金融的理念在我国普及较晚，但制度优势加上金融科技的应用使得普惠金融（尤其是在支付和信贷两个方面）实现了“弯道超车式”发展，普惠金融覆盖面迅速扩大。即便如此，总体上我国普惠金融服务的质量仍需进一步提高。一方面，金融服务的内容应该更加丰富全面，尤其是对于部分地区和部分细分金融领域而言，比如，西部地区在理财和保险领域的覆盖面亟待提升，微弱经济体基本上还没有获得资本市场的服务；另一方面，金融服务应该从聚焦于服务供给转向聚焦于服务效果，金融服务应做到让客户从服务中真正受益。
二是将普惠金融与社会目标相结合。本质上，普惠金融是追求经济和社会双重目标的一种社会实践。助力实现共同富裕的“好社会”是普惠金融的终极目标。金融产品和服务是一把“双刃剑”，具有一定的风险，加上部分农村消费者缺乏金融能力，这就要求金融机构提供的金融产品和服务是负责任且适当的，并且需提供充足的信息帮助消费者作出正确的选择，从而避免金融服务和产品对消费者产生不良影响。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普惠金融应该注重提升消费者的金融健康水平，使消费者能够应对日常的财务需求和突如其来的冲击、为未来作适当的规划、有能力掌握金融工具。
三是将普惠金融与国家战略相结合。普惠金融服务不是一种孤立的金融服务，其与宏观经济和微观主体都有密切的联系。经济和社会的双重目标使得普惠金融可以与国家战略有机结合。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是我国当前的一个重大战略。多方位的金融服务是支持乡村振兴的一个必要条件。普惠金融如何与国家战略相结合是当前和未来的重要课题。
四是将普惠金融与绿色金融相融合。实践中不难发现，普惠金融与绿色金融是有交集的。微弱经济体的生产生活往往与环境有非常密切的关系。改善他们的生活涉及金融服务和生态环境保护等内容。实现乡村振兴和“双碳”目标，需要微弱经济体的参与，普惠金融和绿色金融融合发展是实现上述目标的有力抓手。
三地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总体方案的发布预示着普惠金融发展开启了一个新的阶段，将为新形势下普惠金融发展探索新的路径，笔者建议可将以下几个方面作为切入点。
一是从微弱经济体的基本需求出发着手改革。乡村地区的微弱经济体包含农户、外出务工人员、返乡创业人员、小微企业、个体户、电商等，其市场地位弱。微弱经济体与大企业对金融的需求是不一样的，微弱经济体本身的金融需求也是千差万别，需要进行深入细致的需求调研和分析，才能够厘清其基本金融需求。过去的金融服务往往重视的是信贷服务，实际上，乡村地区只有约三分之一的经济体对信贷有需求，其对保险、养老甚至是财富管理的需求更加普遍，而这些恰好是目前普惠金融发展中的短板，需要在未来的改革试验中进行探索。
二是从相对单一的信贷服务扩展到全面的金融服务。微弱经济体对金融的需求具有多样性，因此，建立一个全面的金融服务体系非常有必要。一方面，要提供更多元化的金融产品和服务，比如，储蓄、信贷、保险、养老、理财等；另一方面，针对同一类金融产品和服务，要对不同客户进行细分。
三是解决数字普惠金融面临的数据和信用问题。对于微弱经济体来说，要解决其融资难、融资贵问题，信用体系建设很重要。信用体系的建设完善有赖于大数据的有效使用，而大数据的运用涉及数据收集、使用、存储、交换和保护等方面，需要健全相关法律法规和制度，从而为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提供支持和保障。
四是提高实施普惠金融政策的精准度。当前，各地建立的大数据平台主要服务于信用信息体系建设，但实际上大数据还可以被用于提升政策实施的精准度。由于信息不对称，过去出台的一些针对三农或者普惠金融的政策在实施过程中存在基层政府没有办法精准实施或者政策实施成本较高等问题，影响了政策实施效果。有效利用大数据平台，通过对数据进行建模和分析，充分挖掘数据价值，有助于进一步提高政策实施的精准度。
五是提升微弱经济体的金融能力。金融能力缺乏是我国普惠金融发展的短板。这种状况与我国金融素养培育较为滞后有关。提升微弱经济体的金融能力不仅有助于让微弱经济体在普惠金融服务中真正受益，还有利于保护微弱经济体的合法权益、提升金融健康水平，这是普惠金融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需要指出的是，金融能力的提升需要政府、金融行业、社会组织等各方协同推进、共同努力。
普惠金融新的五年已经开始，三地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总体方案的颁布吹响了普惠金融高质量发展的号角。普惠金融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需要探索的是，如何从聚焦服务供给向聚焦服务效果转型、如何从提升金融体系自身的包容性向支持国家战略转型、如何从提供相对单一的金融服务向提供综合金融服务转型、如何从提供纯粹的金融服务向提供超越金融的多元服务转型。在新的阶段，普惠金融需要探索的主题包含金融消费者的金融健康和权益保护与金融稳定的融合发展、多机构分业服务和单机构综合多业服务的融合发展、普惠金融与乡村振兴的融合发展、普惠金融与绿色金融的融合发展、普惠金融与社会治理的融合发展，等等。未来，随着普惠金融改革的不断深入，普惠金融创新模式和经验将不断涌现，我国普惠金融将进入一个新的高质量发展阶段。
来源：《中国金融》2022年第20期
作者：莫秀根（中国普惠金融研究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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